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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都市狂暴”

1998-02-19 来源:光明日报 ■李虹 我有话说

那一晚,当我和朋友站在首都体育馆门前犹豫不决的时候,还全然想不到此时此刻已被北京的歌迷们期盼日久,然后还要被反复回味和言说。我们只一味羡慕地盯着群群男女手持荧光棒,涌入灯火辉煌的首体,青春招展。直到倒票的和讨票的都上来各司其职,我们才壮胆再次走向拥挤不堪的“存包处”,无论多么迟到,总也得欣赏一下在报端长发飘肩,微笑含蓄的小室哲哉。

据传媒,小室哲哉在当今的日本流行音乐界位居“天皇”之尊,其率领的小室家族亦“红遍”日本。那天晚上的首都体育馆,兜头而到的铺天盖地的人众和振聋发聩的响声砸得我霎时失明又失聪。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到自己的座位,尚未坐定,前面一排青年男女早已纷纷立起,应声而舞,我的视线在夹缝中游走。只见舞台上耸立着仿佛金属质地的塔状物,随着鼓乐,有耀眼的电火花从中爆出,与扫射全场的彩色聚光灯此起彼伏。电子合成器铿锵强劲的音乐通过环绕立体声传送,直逼得人内心空空荡荡。场内悬吊五块大屏幕,忽而颠三倒四的插入小室哲哉的头像,以梦幻般的语言讲解他们的音乐;忽而是三维动画的都市、网络人体和基数1/2飞速变幻,恍惚端底已置身于尼葛洛庞帝所预言的“数字化生存”时代。尽管即便是古典经典音乐也是技术发展到相当阶段的产物,但本世纪当之无愧的抒情歌后施瓦茨科普夫确曾惊恐地抗议:CD“这种超级技术毁灭了我们的个性”!在其技术配置的挤压之下,小室家族歌手们的演唱成为几声激情满怀的狂叫。

诚如小室哲哉所言,其“路鼓舞博物馆”(globe)有别于任何音乐演唱会。他们调集多种先进的科技手段,风驰电掣地首先作用于你的生理感官而不是致力于你的心理感悟;无意于“志当存高远”的陶冶,而只求在此时此地给你一场冲击和扫荡;不是引你沉醉,而是招你沉没。在其持续三个小时的演唱过程中,更有歌手多次借助大屏幕和环绕立体声,向观众席四面八方地振臂喊话,鼓动响应与参与。这种堪称全新的现场演出意识,显然预谋降服,迫使你暂时忘却自我,身心尽皆融入预设的旋律。想起首体广场上那间在歌迷的推拥下岌岌可危的“存包处”,还有无论输赢都得哭闹一回的足球迷,此种歇斯底里的蛊惑,着实令我忐忑不安。

小室家族的音乐演唱其实是现代都市生活中一种“以夷制夷”的娱乐方式,是浸透着创作者对现代都市的理解和反拨的一种“以暴抗暴”的文化快餐。当商品经济规律蚕食现代城市生活的各个角落,尔虞我诈、生死攸关的商事竞争,危机四伏、祸起肘腋的情感唱和,快节奏超负荷的日日夜夜,任谁也不突破这张强劲的生活之网的裹挟。小室家族音乐一扫其它任何音乐或演唱都不会缺少的或缠绵感伤或婉约有致的抒情情调,单以雷霆霹雳式的强烈快捷,强力驱赶观赏者郁结于心的诸种烦恼,以求暂时忘却此身何属、此心何求,享受片刻的倾囊渲泄,获得片刻的解脱和轻松。这正是小室家族得以风靡日本,挺进亚洲的根本原因。当小室家族歌手们的狂歌劲舞勉强闪露在各显神通的技术阵中,我瞥见我们人类当今的尴尬身影:我们殚精竭虑地创造了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结果我们无可避免地一面渐渐被其异化而经常不自知,一面又要承担其种种恶果而苦不堪言。一旦有勇气抱怨喊疼,提起解剖刀来,罪魁竟然是我们自己。我们享有了现代物质文明的自由,我们又往往在作茧自缚。我们的依然高涨的激情和尚未泯灭的信心,怎么也掩盖不住屡遭打击的沮丧。

这种以“狂暴”的表达求得心灵之一呈的演艺作为,在新近创下票房新记录的影片《有话好好说》中也小有表现。许多人都批评张艺谋堂堂一个国际著名导演怎的来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制作,我倒以为这部都市小品相当恰当地表达了张艺谋对当代城市生活的某种体认,他故意破坏传统电影摄影美学中关于景别、速度等等常规,大量运用倾斜不定、疾风追月、快速推拉的镜头,发狠般向人们的生理承受能力发起一轮又一轮冲击,这岂非对当下躁动不安的生活现状的如实摄取?岂非对在偶然事件中必然失控的人性情状的逼真描摹。还有一个小细节颇耐人寻味:男主人公历难遇险,终于与心目中的“妞”共处一室后,一意恪守点燃红烛再悠然亲吻的浪漫程序,未曾想剧烈的打门声和声嘶力竭的讨价还价恰在此刻爆发,最终气急败坏,不欢而散!别看我们的城市满眼充斥着红烛迷离的“温馨酒吧”,莺莺燕燕的“情侣服饰”,缠绵悱恻的音乐和情歌更是不绝于耳遮蔽了粗糙鲜活的市井之声,其实现代都市生活难得真正的浪漫。我们貌似上演着一出出都市喜剧,又有多少人能品啧出其中人性的无奈与悲哀!

曾经十分挂念一个久无音讯的朋友。一次在朦胧夜色中坐车经过他所在的办公大楼,只见扇扇窗户灯火通明,悬在窗外的空调机有如一只只怔愣的大眼睛。真想随手发射一枚“飞毛腿”导弹或者其它什么高智能炸弹,一举将我的朋友炸出楼来。那时他必金鸡独立于空场之上,“两眼间或一轮”揣摩如何好端端一座沸腾的大楼转眼间成为一片废墟。低头看看兀自还抓着的校样和笔,担心这期杂志还能按时面市吗?想到得意处差点失声大笑。那一晚在首都体育馆,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与小室音乐配合默契,兴高采烈,心无所想。也许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某种“狂暴一呈”的倾向,潜在地渴望在狂暴中死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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